□ 本报记者 刘玉琴

作为头部数字货运平台，运满满和货拉拉最近都有亮眼的“成绩单”。

11月20日，运满满所属的满帮集团发布三季报显示，报告期内实现营收30.3亿元，同比增长33.9%，营收规模和净利润均创新高。货拉拉冲刺港股IPO的招股书则显示，上半年其促成的已完成订单超过3.38亿笔，平台平均月活司机136.12万人，同比增长19%。

两大平台的辉煌业绩如同摩天大厦，组成它们的砖瓦则是司机们披星戴月、马不停蹄跑出来的一单又一单。从过去的“一辆货车当老板”，到成为货运平台司机端的新业态劳动者，司机师傅们在漫漫长路拼搏之余，有些还坚持做公益，他们是真正的草根英雄。

运气好，细算账

接到记者电话时，泰州市海陵区的吴志伟师傅正在装货，准备送往南通。第二天中午，在泰州郊外一辆载重5吨的红色货车前，记者见到了网名“胖胖吴”的他。

说起自己刚跑完的这趟运输，吴师傅滔滔不绝：“送南通的这一车货，是我在货拉拉上刷到的。昨天早上8点开始装货，然后往南通开。我中饭没吃，在车上啃了两个包子。到下午4点卸完货以后，我又在平台上刷了个把小时，发现有个送设备到姜堰的订单很合适。联系之后赶去装货，晚上7点开始返程，如果走高速公路9点前能到家，为了省通行费我走的普通公路，晚上10点到家。今天早上8点多把车开到姜堰卸货，到9点半结束后，又去老客户那里装了船用阀门，下午要送到泰兴。”

顺利刷到回程货，车子没放空回来，吴师傅说这趟“运气好”，因为“去南通运费是720元，高速公路通行费交掉118元，往返油耗330元，平台优惠打折后收佣金不到10元，这些成本都是刚性的，如果没有回程单那430元，往返奔波的收益就嫌低了”。

回程货直接关系利润，驾驶员们为了等候合适的货源，经常要在当地停留一段时间。如今，平台把海量的人、车、货汇聚起来高效匹配，货车空载和空等的时间都降低了，但是，给货主端带来实惠的运价，对司机端常意味着利润空间的压缩。吴师傅的“省钱经”是去程走高速，回程走国省干道，虽然慢一点，但能把过路过桥费省下来。他笑道：“平台上车多，竞争激烈，我必须精打细算。”

51岁的吴师傅，已不像年轻时跑广东、新疆那种超长途，而是只跑周边一两百公里内的订单。这位看起来膀阔腰圆的糙汉子，算起细账来头头是道：“上个月一共做了11000元，去掉加油3次的2000多元和通行费1000多元，实际能挣到七八千元。有时没有合适的单子跑，车就在家趴着，上个月总共趴了五六天，也算休了假。”

家住常州钟楼区的货车司机刘永振，开的是一辆载重10吨的高栏货车。他主要在运满满平台上接单，跑常州至嘉兴线。这段路全程高速只要不到3小时，但刘师傅通常只走半程高速。他说：“走一半高速的通行费是100多元，油耗往返七八百，途中吃个盒饭15元，现在常州到嘉兴的运价在1000到1100元之间，所以只要交货时间充裕，我尽量避开高速公路。”

拥有“中国最美货车司机”“全国无偿献血终身荣誉奖”“常州好人”等诸多荣誉的刘师傅，最近营收没有吴师傅多。他如实相告：“上个月一共跑了不到5000元，因为参加各种公益活动用掉半个月时间，跑车的收入就减半了。”

变化大，抢单忙

除了去嘉兴开大货车，刘师傅在常州开的是一辆贴有“刘永振公益救援车”字样的白色小货车。他告诉记者：“7月底，我被运满满评为明星司机，除了奖金和油卡之外，他们还提供这辆小货车给我免费使用一年。平台对明星司机没有其他特殊政策，佣金跟普通司机一样。”首届“运满满明星司机”评选，一共从全国选出20位优秀司机。加入了多个公益组织的刘永振，常年坚持做公益，高票入选。

不同于刘师傅只在运满满接订单，吴师傅是各大货运平台都光顾。采访中，他的手机不时响起提示音：“有新的订单来啦。”他就打开屏幕看一眼，掂量一下要不要抢单。他说：“等货源就是这样子，手机看不停。”

数字平台改变了货车司机的职业生态。吴志伟和刘永振都是70后个体货车司机，安全驾驶里程均超百万公里，多年的从业经历，让他们深知货运领域变化之大。

以前，驾驶员们经常聚在批发市场、建材市场这些地方等活儿。现在依赖平台，大家各自在手机上找活儿，接到订单就走，彼此接触少了。这几年，交通部门持续布点建设“司机之家”，途中停车吃饭、洗漱、休息都更方便了。

数字货运新业态蓬勃发展，全国现有相关企业3000余家，新平台也不断涌现。10月份刚在常州上线的趣啦货平台，目前正处于司机储备阶段，其负责人孔凡凯介绍说，货车司机风餐露宿，四处奔波，非常辛苦，趣啦货创建的初衷之一就是想把平台对司机的各项收费降到最低，上线短短时间，已注册司机3万多名。

在平台化生存之外，司机们也以自己的方式维护线下货源。吴志伟做事细致，泰州一家船用配件企业认准这一点，多年来一直请他送货。“2018年春节前，我帮他们送货去大连，外边飘着雪花，早上出发，晚上到烟台，坐轮渡过海，第二天到大连，卸完货当晚就往回赶。其实，卸货那家船厂离我服役过的部队很近，心里非常想去看看，但卸货时我要一直守在旁边，防止出错，所以没能去一下部队，实在太遗憾了。”自1994年退役后再没回过部队的吴师傅，至今说起此事仍然一声长叹，但他那认真负责的劲头，让老主顾们对他不离不弃。

“江苏全省有货车司机约126万名，大多年龄在40岁以上，他们工作时间长，劳动强度大，时常放弃休息跑运输，用辛勤劳动支撑起经济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物流运转，是值得尊敬和关注的群体。”省交通运输厅运管局三级调研员尹福斌这样说。

伸把手，帮一帮

终日奔波在外，货车司机们会遇到各种状况。

8月2日清晨6点半左右，刘永振开车途经苏州盛泽段，突然发现对向车道围了一圈人，似乎出了车祸。他赶紧停好车上前查看，发现一位女士满嘴是血躺在地上，已不能讲话。学过急救的刘师傅立刻伸手帮忙，给伤者清理口腔里的血和被撞断的牙，又拨打了110和120，还打开伤者手机把最近的一个号码拨了出去。“先是她小孩接的，然后电话交到她丈夫手上。我告诉他出车祸了，那边不相信，以为遇到了骗子……在盛泽停了大约一小时，我又继续开车赶往嘉兴送货。”刘永振告诉记者。

自幼丧母的刘永振，是在众多亲戚和乡邻的关爱下长大的，年轻时又经历了军旅生涯的锤炼，这让他救助生命、见义勇为的意愿格外强烈。他说开货车这么多年，路上见到车祸，都会伸手去救，具体救过多少人已经记不清。2021年和2023年，他还两次驾车，远赴河南卫辉和黑龙江、吉林，参加当地抗洪抢险救灾。

已坚持无偿献血20多年的刘师傅，身形瘦削，目光炯炯，总是爱穿一身迷彩服。记者采访时，看到他家里的献血证放在桌上能堆成一座小山。在他手机上有一张“江苏省无偿献血电子证”，翻阅发现，他在常州市中心血站已“捐献成分血184次349治疗量，捐献全血1次400毫升，点亮约351人的生命之光”。他自豪地笑道：“我11月12日刚献过一次血，献完血照常出车，完全不影响工作。”

同为退役军人的吴志伟师傅，也曾荣获“泰州市五一劳动奖章”等荣誉。他点开手机上的卡友互助平台，上面清晰地显示，“胖胖吴”已帮助卡友851位。他说：“帮助既有线上也有线下。不久前，一位卡友开车到泰州境内，发现货歪了需要重装。我们几位同行看到他的求助，马上赶过去，帮他把货扶正。”

让吴师傅感动至今的是2019年3月，他到常熟送货，车突然坏在路上，人生地不熟的他赶紧上平台求助，当地卡友看到后，有的打来电话介绍修理点，有的直接跑到现场帮忙修车。“我下午2点半发布求助，到4点钟已经修好车上高速了。卡友平台让大家互为后援，互相出力，在外跑车更加安心。”

点·评

何不叫一声“师傅”

□ 刘玉琴

采访吴志伟和刘永振这两位，发现他们都对“师傅”一词很敏感。

当驾车送货到园区门口时，对方说“师傅，请先靠边停会儿，我来联系一下”，还是说“哎，你送哪家的？等着”；当需要配合挪车时，对方说“师傅，请帮忙挪个车”，还是说“把车往旁边去点”；当装货卸货时，对方说“师傅，麻烦来搭把手”，还是说“过来帮忙”……这不同的表述，总会激起他们内心的波澜。

言者无意，听者有心。叫不叫“师傅”，在外人看来，或许只是简单的礼貌用语问题，但在当事人心里，却关系着社会认可与职业尊严。尊称一声“师傅”，让他们体会到货运铁军的自豪，感受到社会的暖意，而不是被忽视甚至轻视了。

从民生保供到企业生产，再到城乡建设，全都离不开高效便捷的公路货运。货车司机是普通劳动者，更是值得尊敬的草根英雄。江苏省总工会正在开展2024年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温暖服务季——关爱货车司机活动，从11月至明年1月间，将深入这一群体开展走访慰问。至于我们，能为他们做的也许不多，但至少可以用一声“师傅”来传递温暖。

本文刊于《新华日报》12月2日7版